宜都“楊守敬文化周”閉幕之際,省內(nèi)外知名文化學者縱論鄰蘇老人學術人生
記者馮漢斌
近日,首屆楊守敬文化活動周在宜都召開,這是該市弘揚楊守敬文化,打造楊守敬文化品牌,推進城市特色文化品牌塑造與傳播的鄭重之舉,也彰顯了這個全國經(jīng)濟百強縣在文化上的澎湃活力。
作為一名出生于宜都,集輿地、金石、書法、泉幣、藏書以及碑版目錄學之大成于一身的清末民初大學者,楊守敬以其“品高學富”和“鄂學靈光”之隆譽,已然成為湖北省、宜昌市的一張卓絕的文化名片,更是宜都最為人矚目的重要文化符號。
楊守敬為什么如此重要?民國聞人黎元洪給出的評價是:“碑版照人寰,四裔知名李北海;水經(jīng)推絕學,兩朝抗手戴東原?!睂⑵渑c唐代書法家李邕、清朝大學者戴震相提并論。而民國聯(lián)家朱廷燮則更全面地從學術與人生兩個方面概括了楊守敬的一生:“箋水經(jīng)注,為酈氏功臣,一集足千秋,況成金石叢書,豈僅文章驚海內(nèi);輯正氣編,繼廬陵遺軌,今人追古詣,上溯淵源家學,長教師道重關西?!?/p>
平生冠絕有三事,地輿目錄金石辭,這是楊守敬對其一生的自況。從1915年楊守敬離世至今,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多世紀,楊守敬的學術地位和學術價值得到了越來越多學者的認同,其道德風流亦愈加令人仰之。為什么是楊守敬?楊守敬何以重要?近日,記者采訪了省內(nèi)外知名學者和從事楊守敬研究的地方專家,他們從各自的角度進行了闡發(fā)。
就博大而言,宜昌前有屈原,后有楊守敬
“荊楚數(shù)千年學術史,若論著述之宏富,影響之深遠,罕有出楊守敬之右者。清光緒末年,大學者黃侃東渡日本,拜師章太炎門下,列舉彼時國內(nèi)堪為黃侃之師者僅二人,即鄂人楊守敬和浙人孫詒讓。楊守敬在晚清同輩學人中之崇高地位,由此可見一斑?!迸c楊守敬有同鄉(xiāng)之誼的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名譽會長、華中師范大學歷史文獻研究所原所長周國林教授說。
作為《荊楚全書》的編纂者之一和總協(xié)調(diào)人,周國林教授近些年一直致力于湖北重大文化出版工程《荊楚文庫》的推進,據(jù)其透露,《楊守敬集》是《荊楚文庫》中規(guī)模最大的整理項目,預計總字數(shù)將超過2000萬字,總冊數(shù)將超過40冊。他認為,楊守敬的學問一是博大。對荊楚大地幾千年的學者作總結,他的著作量最大。上世紀八十年代,時任國務院古籍整理規(guī)劃小組組長的李一氓先生點名要整理楊氏著作,是代表國家層面在表彰楊守敬。二是專精,對歷史地理學的奠基之功。三是對中華文化的赤誠情懷,這體現(xiàn)在《古逸叢書》之搜集編纂上。“就博大而言,宜昌地區(qū)兩個人,前為屈原,后為楊守敬。代表湖北,更代表宜昌?!敝車址Q。
2019年春,楊守敬誕辰180周年。為致敬這位品高學富的湖北先賢,武漢美術館和湖北省博物館一起,聯(lián)袂主辦“書之大者——楊守敬的書法藝術”展覽,展出楊守敬各個時期的40件書法作品,含《評碑記》《評帖記》《學書邇言》原稿。武漢美術館展覽部主任張文博正是本次展覽的策展人。
張文博認為,楊守敬是近兩百年來湖北走出來的最具影響的學者之一,同時他在書法創(chuàng)作及書法理論、碑帖鑒賞等方面均取得了很高的成就,在中日兩國書法交流史上,起到了不可替代的意義。他從三個方面談到楊守敬的重要性。
首先,楊守敬是近兩百年以來荊楚文化史上無法回避的人物?!皬臈钍鼐瓷砩衔覀兛梢钥吹胶芏嗪睍业墓残?,即普遍重視學問,有多個領域的學術成果。這些可以在張裕釗、樊增祥、易均室、陸和九、吳丈蜀、陳方既等湖北書家身上看到。可以說,他們既有很深的理論研究,或是某一領域的學者,同時又是實踐能力很強的書家。”其次,從名人與城市的意義而言,吳昌碩與浙江相當于何紹基與湖南,楊守敬與湖北。之所以做這樣的比較,就是想說,楊守敬就是湖北的文化英雄和文化標桿。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一點,楊守敬提出的“品高、學富”觀點將書法與書寫者的人品、學問聯(lián)系起來,拓展了書法品評的空間,也使中國傳統(tǒng)書畫有了與西方藝術品評的本質(zhì)區(qū)別?!岸乜礂钍鼐?0歲左右在所著的《評碑評帖記》里提出的‘碑帖并舉’思想和自己積極的實踐,其洞見力遠超同時代人,時間也證明了他的預見。”張文博強調(diào)。
楊守敬是中國傳統(tǒng)歷史地理學的集大成者
1954年,歷史學家吳晗向毛澤東同志建議,請復旦大學譚其驤先生用現(xiàn)時的圖為底圖,采用現(xiàn)代制圖、印刷、裝幀技術,改編重繪楊守敬的《歷代輿地圖》,以適應當代讀者的需要。后來在重編改繪楊守敬《歷代輿地圖》的基礎上編繪成《中國歷史地圖集》八冊?!啊吨袊鴼v史地圖集》是歷史地理學發(fā)展史上里程碑意義的著作,離不開楊守敬《歷代輿地圖》作為重要參考?!弊鳛椤稐钍鼐醇分骶幹x承仁教授的高足和譚其驤先生的再傳弟子,青年學人、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段偉教授這樣評述。
段偉稱,按照謝承仁教授的評價,楊守敬是“在學術上有著多方面成就、產(chǎn)生了重大影響而受到國內(nèi)外人士極大尊敬的著名學者”。楊守敬尤其是中國傳統(tǒng)歷史地理學的集大成者,其代表作《歷代輿地圖》卷帙浩繁,以《大清一統(tǒng)輿圖》為底圖,歷代正史地理志地名考訂而來,是歷史地圖繪制史上的里程碑?!爱斈辏谥鼐幐睦L楊守敬《歷代輿地圖》及編繪《中國歷史地圖集》過程中,聚集了大批專家,為史學界培養(yǎng)了大量人才,是曠古未有的盛事,大大推動了我國歷史學的發(fā)展?!倍鴹钍鼐磁c弟子熊會貞所著《水經(jīng)注疏》,汲取歷代《水經(jīng)注》的研究成果,考證精詳,疏之有據(jù),代表著中國傳統(tǒng)時代酈學成就的最高水平?!敖陙硪躁悩蝮A先生、李曉杰教授為代表的現(xiàn)代酈學研究,成果豐碩,特別是李曉杰教授的《水經(jīng)注校箋圖釋》系列研究,重寫水經(jīng)注疏與重繪水經(jīng)注圖,都是在楊守敬《水經(jīng)注疏》基礎上取得的重大突破?!?/p>
正在美國哈佛燕京學社訪學的華中科技大學趙逵教授,在川鹽古道、會館和古代長江水道上都有專門研究,出版了十多部學術著作。2019年5月,楊守敬誕辰180周年學術研討會在宜都市舉行,趙逵教授專程出席。他近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認為,“楊守敬在1911年辛亥革命之年出版的《歷代輿地圖》,是流傳下來最完整最科學的描繪歷朝歷代輿地圖的地圖集,并對后來譚其驤扛鼎之作《中國歷史地圖集》產(chǎn)生重大影響。然而,研究歷史地圖的黃金時刻無疑在當下,借助網(wǎng)絡傳播,珍藏世界各大圖書館的中國不同時期輿圖逐漸被公布,我們能看到更多宋元明清時期的輿圖、江河圖、道里圖、邊防圖、形勝圖……它們對古代山川河流的變化可以形成更完整證據(jù)鏈,這樣的研究在楊守敬、譚其驤時代是無法做到的。我們在繼承楊、譚歷代地圖研究成果同時,也應該利用新的資料和技術,對其科學修訂,盡可能還原出歷史地理的真實變遷?!睋?jù)了解,此次哈佛訪學,趙逵教授發(fā)現(xiàn)了不少明清的原版中國輿圖。
楊守敬文化研究與弘揚尚有較大空間
作為宜昌名人文化研究的重要對象,宜昌特別是宜都一直特別重視對楊守敬學術的研究、對楊守敬精神的弘揚。早在2006年,楊守敬故居和墓作為中國近現(xiàn)代史跡及代表性建筑被列入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近年來,宜都市積極推動“中國書法之鄉(xiāng)”的創(chuàng)建。他們還設立楊守敬文藝獎,并多次舉辦楊守敬國際書法大賽。2019年5月,楊守敬誕辰180周年學術研討會在宜都舉行,來自全國的80位專家學者蒞臨參加,互相切磋、共同分享楊守敬的學術風采和文化榮光。
今年八十一歲的楊世燦先生是宜昌籍酈學名家,也是楊守敬的族重孫。一生將酈學作為家學來研究的他,先后出版《水經(jīng)注疏·三峽注補》《楊守敬學術年譜》等著作,尤其是由中華書局出版的《水經(jīng)注疏補》,目前已有上編和中編問世,待全部問世后,將達500多萬字的體量,堪為一部有關水經(jīng)研究的力作。
繼纂著《楊守敬集概覽》和總纂《鄂學靈光楊守敬》兩本著作之后,宜都籍學者傅世金又編寫完成了六十多萬字的《楊守敬文史年編》,作為紀念楊守敬誕辰185周年的禮物,此書將于明年以《宜都文史》專輯的形式出版。
作為專門的學術組織,宜都市楊守敬學術研究會持續(xù)出版《楊守敬研究》會刊、論文集?!稐钍鼐囱芯俊窂?986年創(chuàng)刊至今,已經(jīng)編輯出版110期,發(fā)表文章1000余篇。許嘉璐、謝承仁先生、陳上岷先生、郗志群、杉村邦彥等著名學者均在該刊發(fā)表文章。近些年來,學會會員先后出版了《楊守敬》《楊守敬學術年譜》《楊守敬文化讀本》《楊守敬集概覽》《楊守敬書法藝術研究》《楊守敬書法字帖》《楊守敬故事》《楊守敬郵票紀念冊》等20余部著作。另外,宜都市文旅局、宜都市文聯(lián)、宜都市檔案館、宜都市史志研究中心都在弘揚、研究楊守敬文化上不遺余力。
但武漢美術館張文博先生認為,湖北對楊守敬的研究和宣傳還不夠,“這是我2019年因為展覽拜訪陳方既先生時,他一再強調(diào)的話。”
如何從弘揚和研究兩端在楊守敬文化上發(fā)力?三峽大學文學院黨委書記周衛(wèi)華透露,“宜昌市委宣傳部和我們建立了一個城市品牌塑造與傳播智庫,擬在邀請國內(nèi)外研究楊守敬的知名學者,召開一次研討會,共商如何打造好楊守敬這個文化品牌?!?/p>